1巷口拾遗林盏第一次见到阿砚时,他浑身是伤地蜷缩在巷口的垃圾堆旁,
像只被暴雨打湿的幼猫。那年她十七岁,刚从护校毕业,攥着第一个月工资路过旧城区,
初夏的晚风卷着栀子花的甜香,却掩不住少年身上的血腥味。她蹲下去时,
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,他猛地睁开眼。那是双极黑的眸子,像被揉碎的星子沉在寒潭里,
警惕里裹着尚未褪去的稚气。林盏后来总说,就是那一眼,让她没法转身离开。“别怕,
我带你回家。”她解开校服外套披在他肩上,布料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味。少年没说话,
只是任由她半扶半抱地穿过狭窄的巷弄,脚步声敲在青石板上,惊飞了檐角的鸽子。
出租屋只有十五平米,摆着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,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医学图谱。
林盏把他安置在床内侧,借着昏黄的台灯给他清理伤口。额角的裂伤最深,血痂黏住了碎发,
她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开时,他疼得绷紧了脊背,却始终没哼一声。“你叫什么名字?
”她问。少年茫然地摇头,眼神空茫得像被浓雾笼罩的荒原。林盏叹了口气,
瞥见窗台上那盆刚抽芽的文竹,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。“那以后叫你阿砚好不好?砚台的砚,
安安稳稳的。”他还是没说话,只是在她给伤口缠纱布时,悄悄抓住了她的衣角。
那力道很轻,像片羽毛落在心上,林盏忽然觉得,这十五平米的小屋里,
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接下来的日子像浸在温水里,缓慢而绵长。
林盏在社区医院当护士,三班倒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,却总记得提前把粥熬在小砂锅里。
阿砚的伤好得慢,脑震荡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时常头痛,记性也差得厉害,
有时连刚吃过饭都会忘记。他怕生,见了陌生人就往林盏身后躲,唯独对她格外依赖。
她值夜班时,他会抱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坐在门口等,
路灯透过纱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,像幅安静的画。有次林盏凌晨回来,
发现他靠着门框睡着了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
手里攥着她白天随口说想吃的桂花糕——不知他是怎么摸黑走到两条街外的老店买的。
2情愫暗生“傻瓜。”林盏把他抱到床上时,心里又酸又软。那时她才意识到,
这个突然闯进她生命里的少年,早已成了她放不下的牵挂。阿砚渐渐长大,
褪去了少年的单薄,眉眼间长开了清俊的轮廓。他不爱说话,却学得很快,林盏教他认字,
他就把字典翻得卷了边;她随口说医院的血压计不好用,
他第二天就拿着修好的仪器站在诊室门口,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。邻居们总打趣林盏,
说她养了个好儿子。她每次都笑着摆手,心里却清楚,他们之间从不是简单的母子或姐弟。
阿砚看她的眼神里,藏着超越年龄的执拗和专注,像藤蔓悄悄缠绕着老树,
在她没察觉的时候,早已盘根错节。十八岁生日那天,阿砚送给林盏一个银质的手链,
链坠是片小小的竹叶。“医院门口的银匠打的,”他声音有些发紧,“说……竹叶能挡风。
”林盏笑着戴上,冰凉的金属贴着腕骨,却暖得让人心头发颤。那天晚上,
他第一次在她睡前说了话。“林盏,”他站在床头,月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,
“等我长大了,换我照顾你。”林盏没应声,只是翻过身,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。她知道,
有些感情一旦说破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她是看着他长大的,
那些喂药、擦身、深夜哄他入睡的记忆,像烙印刻在骨子里,让她怎么也跨不过去那道坎。
阿砚考上大学那年,林盏送他去车站。他背着双肩包,站在人群里依然显眼,
却频频回头看她,像只即将离巢的雏鸟。“照顾好自己,”林盏把装着晕车药的袋子塞给他,
“别总熬夜。”“你也是,”他忽然上前一步,飞快地抱了她一下,“我周末就回来。
”火车鸣笛的瞬间,林盏别过头,看见他在车窗里冲她挥手,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,
亮得让人睁不开眼。她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浑身是伤的孩子,
原来时光真的能把尘埃里的种子,养成参天的树。阿砚在大学里很出色,拿奖学金,做课题,
成了系里的风云人物。他每个周末都雷打不动地回家,给林盏带她爱吃的栗子糕,
帮她修坏掉的洗衣机,晚上就窝在沙发上看她值夜班时录下的电视剧。
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或许是他第一次西装革履地参加学术会议,
回来时递给她一支口红;或许是她生病发烧,他守在床边一夜未眠,
清晨时眼里的***;又或许,是那个跨年夜,窗外烟花炸开时,
他落在她额头上的那个轻吻。“林盏,”他的声音在烟火声里格外清晰,“我不是小孩子了。
”3记忆裂痕林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慌乱地别开脸。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,
却没想过会这么猝不及防。她看着他长大,陪他走过最狼狈的时光,可他们之间横亘的,
从来不止年龄。“阿砚,”她艰难地开口,“我是你姐姐。”他沉默了很久,
久到林盏以为他会放弃,却听见他说:“在我心里不是。”那之后,有些东西变得微妙起来。
阿砚依然每周回家,却不再像从前那样黏着她,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做事,
眼神里的情绪深不见底。林盏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,却在某个深夜惊醒时,
发现他站在她的房门口,手里攥着那条竹叶手链。“你到底在怕什么?
”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少有的疲惫。林盏别过脸,不敢看他。她怕的是自己早已动摇的心,
怕的是世俗的眼光,更怕这份跨越了养育之恩的感情,最终会灼伤彼此。
他们的僵持没能持续太久。阿砚毕业那年,被保送出国深造,临走前,
他在机场给了林盏一个信封。“等我回来,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
“我会证明给你看。”信封里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照片。照片上是十七岁的林盏,
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蹲在巷口给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包扎,阳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,
像镀了层金边。背面写着一行字:谢谢你,把我从尘埃里捡起来。林盏拿着照片,
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哭了很久。她终于承认,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情愫,
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,长成了参天大树。阿砚走后,林盏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她换了更大的房子,把他住过的房间收拾得一丝不苟,
书桌上的字典还摊开在他离开时的那一页。她时常对着那盆早已长成郁郁葱葱的文竹发呆,
算着他回国的日子。他每天都会打视频电话,有时是在实验室,
背景里是闪烁的仪器;有时是在街头,笑着给她看异国的建筑。他说:“林盏,等我回来,
我们就住在一起,我做饭给你吃。”林盏总是笑着点头,眼角却会悄悄泛红。
她开始期待未来,期待那个被他描绘过无数次的画面。4命运捉弄可命运总爱开玩笑。
阿砚回国前一个月,林盏接到了越洋电话,不是他的声音,而是医院的通知。
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,头部受到重创,一直昏迷不醒。林盏赶到国外时,
他还躺在ICU里,身上插满了管子,脸色苍白得像张纸。医生说他脑部损伤严重,
就算醒过来,也可能失去所有记忆。那些日子,林盏守在病床前,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,
给她讲他们在出租屋里的日子,讲他第一次给她做饭烧糊了锅底,讲他送她的那条竹叶手链。
她握着他冰凉的手,像当年他攥着她的衣角那样,固执地不肯放开。“阿砚,醒醒啊,
”她的声音沙哑,“你说过要回来照顾我的。”他昏迷了整整三个月。醒来那天,
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,他缓缓睁开眼,看向守在床边的林盏,眼神干净得像张白纸,
带着礼貌的陌生。“你是谁?”林盏的心瞬间沉入冰窖,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
怎么也止不住。阿砚失去了所有记忆,包括那个在巷口捡到他的女孩,那个陪他长大的林盏,
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和悸动,全都消失在了那场车祸里。
医生说他的大脑像被格式化的硬盘,只留下语言和常识,却清空了所有关于“阿砚”的过往。
他的父母在这时出现了。原来他本是豪门少爷,当年因为家族争斗被人绑架,
侥幸逃脱却撞伤了头,才会流落到那个巷口。这些年他们从未放弃寻找,
直到这次车祸才终于找到他。“林**,谢谢你这些年照顾阿砚,
”他的母亲递给她一张支票,语气客气却疏离,“以后,我们会接他回家。
”林盏看着病床上那个眼神陌生的年轻人,他穿着昂贵的病号服,被佣人小心翼翼地照顾着,
眉眼间还是她熟悉的轮廓,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个少年的影子。他叫顾砚之,
是顾家的继承人,而不是那个跟着她住在出租屋里的阿砚了。她没接那张支票,
只是把那条竹叶手链放在他的床头柜上。“如果有一天,你想起什么,”她的声音很轻,
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可以来找我。”顾砚之礼貌地点点头,目光落在手链上,
却没有任何波澜。林盏转身离开时,脚步像灌了铅。走出医院大门,阳光刺眼,
她却觉得浑身发冷。她用了十几年的时光,把一个破碎的少年养成了挺拔的青年,
却在他即将长成的那一刻,彻底失去了他。回到国内,林盏辞掉了社区医院的工作,
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。每天修剪花枝,包扎花束,日子过得平静无波,只是再也没养过文竹。
偶尔会从财经新闻上看到顾砚之的消息,他成了商界新贵,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各种场合,
眉眼间是运筹帷幄的从容,再也找不到半分当年的青涩。林盏每次看到,都会关掉电视,
默默地给花浇水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闷得发疼。5重逢之谜三年后的一个雨天,
花店打烊时,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。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,他看着林盏,
眼神里带着某种困惑和探究。是顾砚之。“请问,”他开口,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许多,
“你认识我吗?”林盏的心猛地一跳,手里的喷水壶差点掉在地上。“顾先生,
”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我们见过吗?”他没回答,
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,放在柜台上。是那条竹叶手链,银质的表面已经有些氧化,
却被擦拭得很干净。“我总是梦到一个场景,”他看着林盏的眼睛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,
“巷口,下雨,还有……这个。”林盏的指尖微微颤抖,她别过头,看向窗外的雨帘。
“可能只是巧合吧。”顾砚之没走,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包扎花束。她的动作很熟练,
指尖沾着淡淡的花香,神情专注而温柔。不知为何,看着她的侧脸,他的心会莫名地抽痛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