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篇江晚把沈砚当免费佣人使唤三年。
他替她写作业、挡桃花、连生理期红糖水都准时送到教室。
全校嘲笑他是江大**的专属舔狗。毕业典礼那夜,
我撞见沈砚在走廊数钱:“三年服务到期,合作愉快。”江晚撕碎支票:“谁准你走的?
”后来她红着眼把我按在墙上:“那个合约...还能续签吗?
”我擦着嘴角血迹轻笑:“江**,我的新雇主怕你纠缠——”“专门买了防狼喷雾呢。
”雨水把初夏的夜泡得又冷又沉。空气里一股子湿漉漉的青草味儿,
混着远处露天篮球场隐约传来的橡胶地板被鞋底摩擦的焦糊气息。
图书馆侧门那盏半死不活的路灯,光线昏黄,像蒙了层油腻的纱,
勉勉强强能勾勒出喷泉水池边两个人影的轮廓。水柱哗啦啦响着,
在池底乱糟糟的光斑里砸出破碎的白沫。江晚扬着下巴,
那张明艳得近乎跋扈的脸在惨淡的光线下绷得很紧。她手里攥着厚厚一沓纸,
边缘被捏得皱巴巴、湿漉漉的,墨迹都晕开了些。她看也不看,手臂猛地一甩,
那沓纸片就像一群折了翅膀的白鸟,“哗啦”一声,全扑进了翻腾的喷泉水池里。“沈砚!
”她的声音又脆又利,像玻璃片刮过水泥地,“这就是你熬了几个通宵搞出来的东西?垃圾!
连给我擦鞋都不配!”水花溅起,几点冰凉砸在沈砚的衬衫袖口和脸颊上。
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身形在昏暗里显得有些单薄。他没躲,
也没说话,只是安静地站着。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乱,遮住了一部分眉眼,
只留下一个过分平静的下颌线条。灯光吝啬地落在他脸上,那点微光像是被吸进了深潭,
激不起半分波澜。周围零零散散经过几个晚归的学生,目光黏过来,
带着毫不掩饰的窥探和窃笑,指指点点。“啧,
又是江大**和她那个24小时待命的‘专属管家’。”“沈砚?哈,
不就是那个出了名的舔狗么?听说江晚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,比狗还听话。”“啧,
真够贱的,都被当众丢垃圾了,还杵在那儿当木头桩子……”议论声不高不低,
刚好能钻进耳朵里,带着黏腻的恶意。沈砚像是完全没听见。
他的视线越过江晚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肩膀,
落在那片漂浮在水池里、正迅速被浸透变沉的纸张上。那是他连续熬了三个晚上,
查资料、做分析、反复修改润色,才整理好的金融案例分析报告。
江晚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校际竞赛,这是她初赛的敲门砖。他往前走了两步,
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,发出轻微粘滞的声响。然后,在江晚带着轻蔑和怒火的注视下,
在那些看好戏的目光聚焦下,他毫不犹豫地踏进了喷泉池。初夏的池水冰凉刺骨,
瞬间浸透了他的裤管和鞋袜。水花再次溅起,弄湿了他额前的头发,
水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。他弯下腰,动作没什么迟疑,甚至透着一丝麻木的精准,
一张一张,把那些泡了水、字迹已经晕染模糊的纸捞起来。
水珠顺着他伸出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,在昏暗光线里,那双手骨节分明,
有种近乎嶙峋的美感,也带着一种沉默的、认命般的疲惫。捞起最后一张,他直起身,
淌着水走回池边。湿透的布料紧贴着小腿,沉甸甸地往下坠。
他把那沓湿淋淋、软塌塌、墨迹糊成一团的废纸递向江晚,声音是一贯的平淡,
听不出情绪:“湿了。竞赛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四点前。”江晚盯着那沓还在滴水的废纸,
又抬眼看看他湿透狼狈的样子,心里的火气不知怎么,
被一种更尖锐、更憋闷的东西顶了一下。她猛地抬手,
“啪”地一下狠狠打在他递过来的手腕上!那沓饱吸了水的纸再也承受不住这力道,
彻底散开,啪嗒啪嗒掉在两人脚边湿漉漉的地上,像一堆肮脏的落叶。“谁要你的垃圾!
”她尖声斥道,胸口剧烈起伏,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怒火而格外明亮,却也显得空洞,
“重新做!现在!立刻!给我滚回图书馆去!做不好你别想睡觉!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,
声音在空旷的雨夜里传出很远,引来更多侧目。沈砚被打得手腕微微偏了一下,
皮肤上迅速浮起一片红痕。他沉默地垂下手,没去看那片狼藉的纸张,也没去看手腕的红痕。
他的目光,第一次,真正地落在了江晚脸上。不是以往的平静服从,那眼神很深,
像夜色下结了冰的湖面,底下涌动着某种江晚看不懂、也不屑于去懂的暗流。
那目光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,短到江晚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,他便重新低下了头,
浓密的眼睫垂落,遮住了所有。“知道了。”依旧是那三个字,平平无奇,听不出起伏。
他弯腰,沉默地开始收拾地上那堆彻底报废的纸浆。江晚看着他湿透的、微微弓起的脊背,
那股憋闷感非但没消失,反而更尖锐地梗在喉咙口。她烦躁地跺了跺脚,
昂贵的细高跟鞋在湿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。“晦气!”她低骂了一句,猛地转身,
头也不回地冲进图书馆侧门明亮的灯光里,把那片湿冷的黑暗和那个沉默捡拾的人影,
狠狠甩在了身后。图书馆通宵自习室亮得刺眼,
空气里弥漫着书本油墨、速溶咖啡和人体长时间封闭后散发出的混合气味,有点闷。
键盘敲击声、书页翻动声、压低的讨论声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。
江晚烦躁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,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,发出清脆又突兀的“哒哒”声,
引来附近几桌学生不满的侧目。她视若无睹,
径直走向最里面靠窗的那个位置——那是沈砚的固定座位。桌上摊着几本厚厚的金融大部头,
还有摊开的笔记本,上面是沈砚那手干净利落的行楷,密密麻麻写满了分析要点。
旁边放着一个保温杯,杯盖虚掩着,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暖气息飘出来,是红糖姜茶的味道。
江晚的脚步顿了一下,那股熟悉的甜腻气味让她生理性地蹙了蹙眉。她讨厌姜味,
讨厌这种廉价的、带着某种讨好意味的关怀。她毫不客气地拉开沈砚对面的椅子坐下,
椅子腿摩擦地面,发出刺耳的“滋啦”一声。沈砚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,
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,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,勾勒出专注的侧影。听到声响,
他敲击的动作没停,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,眼神平静无波,
仿佛刚才在喷泉池边的狼狈从未发生。“东西呢?”江晚把包往桌上一扔,发出不小的声响,
下巴微微扬起,带着命令的口吻。沈砚没说话,左手依旧在键盘上敲着,
右手从桌下拎起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,推到她面前。里面是崭新的卫生棉,
包装完好,还有一小包暖宝宝。他甚至还细心地拿了个不透明的深色袋子装着。
江晚瞥了一眼,心里那点被红糖水勾起的莫名烦躁又涌上来一点。她一把抓过袋子,
塞进自己包里,动作粗鲁,然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,语气更冲:“我的分析报告呢?
重做完了没?别告诉我你在这磨洋工!”沈砚终于停下敲击,合上笔记本电脑,
从旁边那一摞书的最上面,抽出一份装订整齐、打印清晰的A4纸文件,递给她。
纸张干净清爽,散发着新打印的油墨味,和之前被他从水里捞出来的那堆“垃圾”天壤之别。
“初稿。”他言简意赅。江晚一把夺过,哗啦啦翻看起来,
目光挑剔地扫过一行行数据和图表。她看得很快,眉头时而紧锁时而松开。不得不承认,
沈砚的效率和质量都无可挑剔。但这份无可挑剔,此刻却让她更加心烦意乱,
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“这里,”她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戳在某一页的结论上,
指甲几乎要划破纸张,“观点太保守了!要更激进一点!还有这个模型,不够新颖!重做!
”她啪地把报告拍回桌上,力道大得连沈砚面前的保温杯都轻微震了一下。
旁边几个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学生,互相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,嘴角憋着笑。
有人小声嘀咕:“看吧,我就说……江晚的脾气,
也只有沈砚这‘忍者神龟’能受得了……”“可不是,比闹钟还准时,
连那几天都伺候得这么周到,啧啧,这哪里是同学,
简直是24孝贴身保姆……”“嘘……小声点,人家乐意当舔狗,你管得着么?
”那些刻意压低却清晰无比的议论,像细密的针,扎在江晚的耳膜上。她猛地抬头,
凌厉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窃窃私语的方向。那几个学生立刻噤声,假装埋头看书,
但肩膀还在可疑地耸动。一股邪火直冲头顶。她猛地转向沈砚,
声音因为刻意压抑而显得有些尖利扭曲:“听见没?重做!我要更激进、更新颖的!
别拿这些敷衍人的东西糊弄我!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个碍眼的保温杯,命令道,
“这味道难闻死了,拿走!”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。
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,或许可以称之为疲惫的东西,但那点情绪消失得太快,
快得像她的错觉。他什么也没说,伸手拿过保温杯,拧紧盖子,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,
干脆利落地丢了进去。塑料杯身撞击金属桶壁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闷响。
江晚盯着他走回座位的背影,心里那团无名火烧得更旺了。
她抓起那份刚刚被她拍在桌上的报告,发泄似的用力撕扯起来!
“嘶啦——嘶啦——”清晰的撕裂声在相对安静的自习室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纸张在她手中迅速变成碎片。她撕得用力,仿佛撕碎的不是纸,
而是某种让她极端不痛快的东西。碎片纷纷扬扬落在桌面上、地上,像一场惨白的雪。
沈砚已经坐回了位置,重新打开了电脑。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。
他静静地看着她撕,看着她发泄,直到最后一片纸屑飘落。他才收回目光,
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上,敲下第一个键。“知道了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,
“激进新颖的版本。天亮前给你。”键盘敲击声再次规律地响起,噼啪噼啪,
盖过了自习室里其他所有细碎的声响,
也盖过了江晚心里那点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、越来越大的空洞。时间像被摁了加速键。
转眼,日历撕到了毕业季。六月的风带着燥热和离别的气息,
吹过校园里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冠,在阳光下发烫。毕业典礼的喧嚣如同涨潮的海浪,
一波波拍打着校园的每个角落。大礼堂里人声鼎沸,黑压压的学位服汇成一片涌动的海。
镁光灯闪烁,快门声此起彼伏,混杂着激动、不舍和憧憬的喧嚷,
空气里弥漫着汗味、香水味和一股子莫名的亢奋。江晚穿着合身的学士袍,
袍角随着她快步走动的动作翻飞。她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钻石,在人群中熠熠发光,
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四面八方的注视和恭维。系主任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,
笑容满面;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学长学姐也围过来,
言语间满是亲热;同班的女生更是簇拥着她,叽叽喳喳地表达着羡慕和不舍。“晚晚,
你这毕业去向太牛了吧!直接进顶级投行啊!”“就是,以后苟富贵勿相忘啊!
”“江晚,等会儿一定要多拍几张合照!沾沾你的仙气儿!”江晚矜持地笑着,
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抬起,应付着这些场面话。她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,
不动声色地在攒动的人头里来回扫视。奇怪,
那个本该像影子一样随时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家伙,今天竟然缺席了?她记得清清楚楚,
昨晚她还特意发消息,命令沈砚今天务必早点过来,
帮她拿学士服、保管随身物品、顺便处理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花束和礼物。
以他那种刻板到近乎病态的“尽职尽责”,怎么可能迟到?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爬上心头。
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场合,他居然敢掉链子?江晚的笑容淡了几分,
应付完又一波上前祝贺的同学,她借口要去洗手间,挤出热情的人群。
礼堂侧门通往后台的走廊相对安静一些,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在光束中跳舞的颗粒。
厚重的丝绒帷幕隔绝了大部分喧嚣,只留下模糊的背景音。江晚踩着高跟鞋,
沿着长长的、光线略显昏暗的走廊往前走,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拐过一个弯,前方走廊尽头靠近安全出口的地方,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。
是沈砚。江晚脚步一顿,心里那股无名火“噌”地就冒了上来。好啊,果然躲在这里!
她正要开口呵斥,却猛地看清了沈砚对面的另一个人。
那是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,气质沉稳内敛,面容依稀和沈砚有几分相似,
但眉宇间是沈砚所没有的、久居上位的疏离与精明。
他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、银行专用的那种牛皮纸信封。沈砚背对着江晚的方向,微微低着头。
江晚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挺拔却莫名显得比平时更冷硬几分的背影。“……辛苦你了,沈砚。
”中年男人的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温和,清晰地传入江晚耳中,“这三年,
晚晚被你照顾得很好。”他掂了掂手里的信封,递过去,“按照当初的合约,
尾款都在这里了。清点一下?”合约?尾款?江晚像是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,
瞬间僵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耳朵里嗡嗡作响,
礼堂里所有的喧闹声都潮水般退去,只剩下男人那句清晰无比的“合约”和“尾款”,
在她脑海里疯狂撞击、回荡!沈砚伸出手,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。他的动作很稳,
没有半分犹豫。他甚至没有打开清点,只是随意地捏了捏厚度,然后抬起头,
对着那个中年男人,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那不是一个笑容,
更像是一个……任务终于彻底结束的标志。“数目应该没问题。”沈砚的声音响起,
依旧是那种江晚听了三年的平稳调子,但此刻听来,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
像机器合成的电子音,“合作愉快,江先生。”江先生?江晚的瞳孔骤然缩紧!那是她父亲!
她父亲……和沈砚……合约?尾款?照顾她?三年?所有的碎片,
满足;他面对羞辱时那近乎诡异的平静……瞬间被一条名为“交易”的冰冷锁链串在了一起!
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吞噬了她!理智的弦彻底崩断!“沈砚!!!
”一声尖锐到变形的嘶喊撕裂了走廊的寂静。江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,
踩着高跟鞋猛冲过去,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!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站着的父亲,
眼中只剩下沈砚和他手里那个象征着一切欺骗和耻辱的信封!在沈砚闻声转头,
眼神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的刹那,江晚已经扑到他面前。她的动作快得失去了章法,
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,双手死死抓住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,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撕!
“刺啦——!!!”坚韧的牛皮纸发出刺耳的哀鸣,被狂暴地撕开一个大口子!
里面一叠叠粉红色的***瞬间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,像被开膛破肚后流出的内脏,
纷纷扬扬地爆散开来!崭新的百元大钞,如同被惊飞的红色鸟群,哗啦啦地漫天飞舞,
打着旋儿,飘飘洒洒地落向冰冷的地面,铺开一片刺目的、带着油墨腥气的红!
“谁准你走的?!!”江晚的声音嘶哑破裂,
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她不愿承认的恐慌而布满血丝,死死瞪着沈砚,胸口剧烈起伏,
几乎要喘不上气,“谁给你的胆子收钱?!谁允许你走的?!你给我说清楚!!
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***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,像一场诡异而盛大的红雨,
无声地覆盖在光洁的地砖上。沈砚静静地看着她。
个身份的表情——那点习惯性的、近乎本能的平静顺从—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江晚从未见过的、冰封般的漠然。那眼神,
像是在看一个彻底失控的陌生人,带着审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厌倦?
他甚至没有弯腰去捡任何一张散落的***,仿佛那些飘落的红色与他再无关系。
江父的脸色沉了下来,眉头紧锁,带着不悦和一丝警告,沉声开口:“晚晚!你闹什么!
注意场合!”江晚却像没听见,她的世界只剩下沈砚那双冰冷陌生的眼睛。
巨大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愤怒。她猛地伸出手,
想要去抓沈砚的手臂,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颤抖得不成样子:“沈砚……你说话!
什么合约?什么钱?你告诉我!是不是我爸逼你的?是不是?!
你……”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沈砚的衣袖。沈砚却在她碰到的前一秒,
极其自然地、幅度很小地侧身避开了。他微微垂眼,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***,又抬起来,
平静地迎上江晚那双写满混乱和不敢置信的眼睛。“江**,”他开口,声音清晰、平稳,
没有一丝波澜,也听不出任何情绪,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公文,“三年服务期已满,
合约终止。钱货两讫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给她时间消化这冰冷的宣告,然后才继续,
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、最后的“提醒”:“毕业快乐。以后……请多保重。
”说完,他甚至没有再看江晚瞬间惨白如纸的脸,也没有理会旁边脸色铁青的江父。
他微微颔首,一个极其标准、也极其疏离的告别姿态。然后,他迈开脚步,
皮鞋踩过散落在地上的几张***,发出轻微的窸窣声,径直绕过僵立如雕像的江晚,
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、通往外面喧嚣世界的安全门。背影挺拔,步伐稳定,
没有丝毫停顿,没有丝毫留恋。很快,他的身影就融入了门外炽热的阳光和鼎沸的人声中,
消失不见。走廊里死寂一片,只剩下漫天飞舞后缓缓飘落的红色纸片,
还有江晚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。她呆呆地站在原地,学士袍宽大的袖子下,
手指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。地上那些刺眼的红,像是一张张咧开的、嘲讽的嘴,
无声地吞噬着她过去三年所有的理所当然和骄横跋扈。她猛地弯下腰,双手撑住膝盖,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汹涌袭来。眼前阵阵发黑,
耳边只剩下沈砚那冰锥般的话语反复回响。
“三年服务期已满……合约终止……”“钱货两讫……”“毕业快乐。
以后……请多保重。”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她的心脏。“啪嗒。
”一滴滚烫的液体,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紧接着,
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砸在那些散落的、崭新的***上,晕开一小圈模糊的红。
江父看着女儿剧烈颤抖、无声落泪的背影,眉头皱得更紧,脸上掠过一丝复杂,
但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,弯腰开始一张张捡拾地上的钱。中篇:戒断反应沈砚消失了。
彻彻底底,干干净净,像一滴水蒸腾在毕业季滚烫的阳光下,没留下任何可供追寻的痕迹。
手机号注销,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变成永恒的灰色,
连他租住的、江晚从未踏足过的那间校外小公寓,也在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天火速清空,
门上贴着崭新的招租广告。江晚的世界像是被骤然抽掉了承重墙,在喧嚣散尽的余韵里,
摇摇欲坠地倾斜着。她坐在自己那间堆满奢侈品的、宽敞明亮的卧室里。
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,流光溢彩,映照着梳妆台上昂贵的护肤品折射出冰冷的光泽。
空气里弥漫着她惯用的那款小众沙龙香氛,清冷又疏离。
这本该是她庆祝胜利、享受崭新人生的起点,此刻却像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牢笼。死寂。
没有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提示,没有那个永远只言片语却准时无比的行程提醒消息,
没有在每一个她可能需要的时刻、如同幽灵般沉默出现的身影。她烦躁地拿起手机,
屏幕亮起又熄灭。指尖无意识地***通讯录,停在那个早已变成空号的“S.Y.”上。
一股强烈的、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堵在胸口。她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向铺着厚厚羊绒地毯的地面!
沉闷的“噗”一声响,手机弹跳了一下,屏幕碎裂出蛛网般的纹路,安静地躺在那里。
江晚急促地喘息着,胸口剧烈起伏。她瞪着那块碎裂的屏幕,
仿佛瞪着沈砚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。凭什么?凭什么他就能这样一走了之?
凭什么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该死的、令人窒息的安静?“晚晚?怎么了?
”门外传来母亲担忧的询问,伴随着小心翼翼的敲门声。“滚开!”江晚失控地尖叫起来,
声音因为愤怒和某种更深层的不安而尖锐刺耳,“别来烦我!”门外瞬间安静了。
江晚颓然地倒回宽大的床上,昂贵的真丝床单触感冰凉。她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,
那些切割完美的水晶在黑暗中折射着窗外微弱的光,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窥视着她。
“合约……服务期……钱货两讫……”沈砚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
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。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,狠狠抽打在她自以为是的骄傲上。
不是的!不可能是这样!她猛地坐起身,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,
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。一定是父亲!一定是父亲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胁迫他!
沈砚……沈砚他怎么可能……怎么可能只是为了钱?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,
让她混乱的心绪暂时找到了一丝支撑点。对,一定是这样!她要问清楚!立刻!马上!
她甚至顾不上换掉身上皱巴巴的丝绸睡裙,也顾不上脚底的冰凉,猛地拉开房门,
像一阵风似的冲下楼。奢华的水晶吊灯将一楼客厅照得亮如白昼。
江父正坐在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里,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,看着财经新闻。
江母则在一旁插花,动作优雅。空气里是雪茄混合着高级香氛的味道,
一派上流社会的宁静祥和。这宁静被江晚“咚咚咚”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彻底打破。“爸!
”江晚冲到江父面前,呼吸急促,头发有些凌乱,眼睛因为缺乏睡眠和情绪激动而布满血丝,
“你告诉我!沈砚到底怎么回事?!什么合约?!你对他做了什么?!”她的声音又尖又厉,
带着质问和失控的恐慌。江父放下酒杯,眉头习惯性地皱起,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了然。
他抬眼看着自己这个从小被宠坏、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的女儿,语气沉稳,
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漠然:“晚晚,注意你的态度。什么叫我对他做了什么?
”“别装糊涂!”江晚的声音拔得更高,几乎要破音,“毕业典礼那天!我都听到了!合约!
尾款!你花钱雇他?雇他……雇他给我当……当佣人?!”那两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,
带着难以启齿的耻辱。江母手中的花剪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她惊讶地捂住嘴:“晚晚!
你说什么胡话呢?”“是不是?!”江晚不依不饶,死死盯着父亲,
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,“是不是你逼他的?!”江父沉默地看着她,
眼神里没有半分被揭穿的慌乱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、带着些许疲惫的审视。他端起酒杯,
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,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重锤砸在江晚心上:“逼他?晚晚,
你太天真了。”他放下酒杯,目光锐利地看向她,“沈砚需要钱,非常需要。
他母亲当年那场病,后续治疗和护理的费用是个无底洞,
他父亲留下的那点遗产早就不够填了。我们家开出的价码,足够解决他所有的困境,
还能让他母亲得到最好的看护,甚至支撑他完成学业和未来的启动资金。而代价,
仅仅是‘照顾’你三年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照顾”两个字,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,
刺穿着江晚摇摇欲坠的幻想。“这是一场交易。一场你情我愿、清清楚楚的交易。
”江父的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他提供你需要的服务,
我们支付他需要的金钱。仅此而已。三年期满,钱货两讫,互不相欠。
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规则,晚晚。”互不相欠?仅此而已?江晚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
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罗马柱上。父亲的话语像一把解剖刀,
冷酷而精准地剖开了那层她自欺欺人的温情面纱,露出底下**裸的、冰冷的交易本质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着,声音低得如同耳语,脸色惨白如纸,
“他……他明明……”明明什么?明明随叫随到?明明任劳任怨?
明明记得她所有的习惯和生理期?那些被她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带着轻蔑的“舔狗”行为,
此刻全都变成了明码标价的“服务项目”,每一件都在无情地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傲慢。
“他演技很好,对吗?”江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,
彻底碾碎了江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,“尽职尽责,完美无缺。这正是他值这个价钱的原因。
晚晚,认清现实吧。沈砚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。他拿钱办事,仅此而已。
现在合同结束,他自然就走了,去寻找下一个需要他‘服务’的雇主,
或者……过他自己的人生。”寻找下一个雇主?过他自己的人生?这两句话像淬了毒的箭,
狠狠射穿了江晚的心脏。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她。
沈砚……沈砚会去照顾别人?会像对她那样,对另一个女人无微不至?
会记得另一个女人的喜好?会为另一个女人熬夜写报告、挡桃花、送红糖水?
这个念头带来的剧痛,甚至超过了被欺骗的愤怒和被羞辱的耻辱!
那是一种被彻底剥夺、被无情替代的恐慌,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、撕心裂肺的嫉妒和恐惧!
“不……”她痛苦地蜷缩起来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。
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,不是委屈的哭泣,而是一种世界崩塌后的茫然和剧痛。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我不信……我不信!”她猛地抬头,
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:“他在哪?!告诉我他在哪?!
”江父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,眉头皱得更深,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和严厉:“江晚!
你闹够了没有?!沈砚去了哪里,跟你没有任何关系!合约结束了!你清醒一点!
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?为了一个拿钱办事的、身份低微的穷学生?!”“他不是!
”江晚嘶吼着反驳,声音破碎不堪。“他就是!”江父猛地站起身,声音陡然拔高,
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不容置疑,“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!给我滚回房间去!
好好想想怎么准备你的入职!别在这里丢人现眼!
低微的穷学生”……“拿钱办事”……“丢人现眼”……父亲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。
江晚被吼得浑身一颤,巨大的屈辱感和更深重的恐慌将她彻底淹没。
她看着父亲冰冷严厉的脸,看着母亲担忧却不敢上前的眼神,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。
她猛地转身,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,踉踉跄跄地冲上楼梯,冲回自己的房间,
“砰”地一声甩上门,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豪宅里回荡。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
身体无力地滑落,跌坐在地毯上。昂贵的丝绸睡裙被揉皱成一团。房间里依旧死寂。
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。可这死寂里,再也没有那个沉默的身影会适时出现,递上一杯温水,
或者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,用那份近乎麻木的“尽职尽责”,给她一种虚假的安全感。
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。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,将脸深深埋进去。这一次,
不是为了博取同情,也不是因为愤怒。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名为“失去”的剧痛,
混杂着被彻底打败认知的茫然,和被自己亲手推开的、永无止境的恐慌。原来,那三年里,
她所拥有的,从来就不是一个卑微的追随者。她失去的,
是一个她用金钱买来的、却从未真正珍惜过的……影子。
一个她早已习惯、甚至视为身体一部分,却在失去后才惊觉其不可或缺的影子。而那个影子,
现在属于别人了?或者,彻底自由了?这个认知带来的空洞和寒冷,让她在初夏的深夜里,
如坠冰窟,瑟瑟发抖。日子被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痛苦拉长。入职顶级投行的光鲜,
成了江晚身上一件沉重而讽刺的戏服。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,
窗外是城市最繁华的CBD景观,可她却常常对着电脑屏幕发呆,指尖冰凉。
那些复杂的金融模型、令人眼热的项目报告,此刻在她眼里都失去了吸引力,
变成一堆堆冰冷无意义的符号。她开始频繁地出错。一份至关重要的客户分析报告,
她心不在焉地漏掉了关键数据,在晨会上被主管当众点名批评,语气严厉。
会议室里一道道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扫过来,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。若是以前,
她必定当场顶回去,或者事后让沈砚想办法补救。可现在,她只是脸色苍白地低下头,
指甲死死抠进掌心,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孤立感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。
生理期毫无预兆地提前造访。尖锐的疼痛从下腹蔓延开时,
江晚正对着电脑上一份满是红批的文件发呆。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昂贵的丝质衬衫。
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抽屉里的保温杯——空的。
那里本该永远有一杯温度刚好的红糖姜茶。她猛地想起来,
那个永远会提前一天、甚至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,就默默准备好一切的人,
已经不在了。巨大的恐慌和生理的剧痛交织在一起。她强撑着站起来,
想自己去茶水间冲一杯速溶的。可刚走出两步,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眼前发黑,脚下一软,
差点直接栽倒。她狼狈地扶住冰冷的墙壁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周围有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,她咬着牙,硬生生把喉咙口的**咽了回去,
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难堪和……委屈。她几乎是挪到茶水间的。翻找了半天,
才在柜子最角落找到一包不知放了多久、包装都积了灰的红糖。没有姜片。
她胡乱地用开水冲开,滚烫的水溅到手背上,瞬间红了一片,**辣地疼。她顾不上,
忍着腹痛,哆哆嗦嗦地端着那杯颜色浑浊、甜腻得发齁的糖水回到座位。喝了一口,
那劣质的甜味和完全不对的口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她猛地放下杯子,趴在桌子上,
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,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。那一刻,
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那个替她挡掉所有麻烦、连这种最私密的不适都处理得妥帖周全的人,
真的被她弄丢了。丢得干干净净。这种“戒断反应”无所不在。
中午和几个背景相当的同事去公司附近新开的米其林餐厅。环境优雅,菜品精致。
席间话题围绕着最新的奢侈品**款、某个私人岛屿的度假计划,以及圈子里的八卦绯闻。
江晚心不在焉地用银质刀叉戳着盘子里昂贵的鹅肝,味同嚼蜡。“晚晚,
你那条手链是Cartier的新款吧?真漂亮!”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同事恭维道。
“还行吧。”江晚扯了扯嘴角,
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——她今天根本没戴任何首饰。以前,
这些琐事根本不需要她操心,沈砚会替她搭配好,甚至记得每件珠宝的保养日期。“对了,
听说盛世的王公子最近在追你?”另一个男同事挤眉弄眼。“没兴趣。”江晚冷淡地回绝。
若是以前,她可能会带着一丝骄矜地默认,或者直接让沈砚去处理这些烦人的骚扰。可现在,
她只觉得烦躁。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:如果是沈砚在,
他大概会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,
或者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一句“时间差不多了”,给她一个体面离开的理由。
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。结账时,侍者送上账单。江晚习惯性地想拿卡,却摸了个空。
她愣了一下,才猛地想起,自己的钱包……好像放在办公室了?以前,
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发生。沈砚永远会提前确认好她的随身物品,确保万无一失。
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,在同事探究的目光下,尴尬地翻找着手提包,
最后只能低声让旁边的女同事先帮忙垫付。那种因为小事而手忙脚乱、当众出糗的窘迫感,
像蚂蚁一样啃噬着她的自尊。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
失去了那个无声无息打理好一切细节的影子,
她引以为傲的“完美生活”是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。她开始失眠。
躺在KingSize的大床上,辗转反侧。昂贵的埃及棉床品触感依旧丝滑,
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。黑暗中,那些被她刻意遗忘、忽略的细节,如同沉渣泛起,
带着尖锐的棱角,反复切割着她。她想起有一次,她心血来潮要去山顶看流星雨。
沈砚沉默地陪着她,在山顶凛冽的寒风里站了整整三个小时。
她裹着他提前准备好的厚羽绒服,兴奋地指着划过的流星。而他,只穿着单薄的外套,
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,像个没有体温的雕塑。她当时只觉得理所当然,
甚至抱怨他挡了风。现在想来,他冻得发白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,是那么刺眼。
她想起无数次,她把熬夜赶出来的、沈砚的心血成果,当成自己的功劳,
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,享受着赞誉,甚至不屑于回头看他一眼。他那时是什么表情?
依旧是平静?还是那平静之下,早已是深不见底的麻木?她想起毕业典礼前夜,
她把修改了无数遍、最终版的分析报告狠狠摔在他脸上,骂他蠢笨如猪,
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,害她差点错过提交时间。他默默弯腰捡起散落的纸张,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眼底那片深潭,似乎比以往更沉了一些……每一个画面,
此刻都变成了慢镜头,清晰地回放。她看清了自己当时的颐指气使,
看清了那被骄纵蒙蔽的刻薄和残忍,
看清了沈砚平静面具下那份被她刻意忽略的、日积月累的疲惫和……死寂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她蜷缩起来,大口喘气。悔恨如同藤蔓,
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,越收越紧。原来,那些她视若无睹的付出,并非没有代价。代价就是,
当他抽身离去时,留给她的是一片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和无休止的、名为“后悔”的凌迟。
“沈砚……”她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绝望的哽咽,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回应她的,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。
失眠、出错、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快两周。江晚眼底的乌青用再昂贵的遮瑕膏也掩盖不住,
整个人像一株失去水分、迅速枯萎的花。这天下午,
一份需要紧急处理的跨境并购文件出了低级纰漏——一个关键数据的小数点被她看错了一位。
这直接导致项目组在电话会议上被对方公司抓住把柄,质疑他们的专业性和可信度,
场面一度十分难堪。视频会议结束,主管强压着火气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:“江晚,
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!”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可怕。
主管是一位以严谨和严厉著称的华尔街海归,此刻他脸色铁青,
将那份打印出来、被红笔圈出错误处的文件狠狠拍在江晚面前的桌上。“江晚!
你到底怎么回事?!”主管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冰碴子,“这种小学生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!
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多重要?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搞砸了什么?!入职才多久?
心高气傲也要有个限度!这里是投行,不是让你大**过家家的地方!”字字诛心。
江晚低着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若是以前,她早就反唇相讥,或者摔门而出。可现在,
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,尝到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。主管的责骂像鞭子抽在她身上,
但更让她无地自容的是,这份错误带来的后果和羞辱,必须由她自己承担。
再也没有人会默默地替她检查、替她兜底、替她承受这些本该由她承受的指责。“对不起,
陈总。是我的失误,我会立刻修正,并承担所有责任。”她的声音干涩沙哑,
带着从未有过的低姿态。主管看着她苍白憔悴、眼下乌青深重的脸,
以及那近乎卑微的认错态度,满腔怒火堵在喉咙口,
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失望的冷哼:“承担责任?你最好能!再有一次这种低级错误,
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!出去!”江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主管办公室。
走廊里空调开得很足,她却觉得浑身发冷。她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,
而是脚步虚浮地冲进了无人的茶水间。冰冷的金属水槽触感刺骨。她拧开水龙头,
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。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,
混着眼眶里再也控制不住的温热液体。她撑着水槽边缘,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。太累了。
种每时每刻都要独自面对一切、没有依靠、没有退路、连犯错都要自己承担全部后果的感觉,
太累了。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过去的三年,沈砚替她挡掉了多少风雨,
承担了多少本应压在她肩上的重量。那层被骄纵和理所当然包裹的坚硬外壳,在这一刻,
终于被现实和悔恨彻底击碎,
露出了里面那个从未真正独立、从未真正长大的、惶恐不安的灵魂。就在这时,
茶水间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一个平日里和江晚关系尚可、性格比较温和的女同事Lisa探头进来,
看到江晚狼狈的样子,吓了一跳,赶紧走进来关上门。“晚晚?你……没事吧?
”Lisa小声问道,递过来一张纸巾。江晚接过纸巾,胡乱地擦了擦脸,摇了摇头,
声音哽咽:“没……没事。”Lisa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失魂落魄的样子,犹豫了一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