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培安比我小一岁,十多年前,我俩都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,没念过什么书,混帮派,周衡是我们共同的大哥。
后来,周衡死了,他手底下一帮人散了,林培安接受不了这个现实,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离开了。
再后来,帮派几乎被连根拔起,我也离开了原来那座城市,换了好几个地方生活。
这么多年我和林培安是完全失联的状态,倒是很巧,兜兜转转,我们又遇上了。
如今林培安已经是「林总」,生意做得挺大,市里好几家大型娱乐场所都是他名下的。
原本我并不想和他打交道,倒也不是针对他,主要还是不想面对现在这种情况,这种——被拉着回忆过去,回忆周衡的情况。
但实在没办法,我那酒吧三天两头被人找麻烦,办事的就是他手底下的人。
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提醒过我,我这酒吧刚开业生意就不错,怕是惹了同行眼红,被盯上了。
他们说的同行,就是林培安他们。
听说这些年林培安做生意做得颇为霸道,垄断全市娱乐业他没那么大能量,但城北这一片,他多半是想握在手里的。
给我一个小小酒吧找不痛快,这么点事我想他未必会亲自过问,所以,我得主动找上门,刷个脸,把情况告知,再请他给我卖个面子,否则,我这生意怕是不久就要黄了。
找上门之前其实我还挺忐忑的,毕竟无论以前交情如何,那也都是那么多年之前的事了。
但还好,林培安是个念旧的人。
看见我,他又惊又喜,一个拥抱上来,差点没把我抱窒息。
一番叙旧后,林培安说什么也要招待我。
晚上吃饭,他叫了手底下一大帮人,说是让他们来「认认我皓哥」,之后,又请我去他名下最豪华的一家夜总会玩儿。
我们喝了不少酒,他喝得面红耳赤,***上来,抱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了一首《友情岁月》。
唱完,他用力搂住我的肩膀,醉醺醺地说:
「皓哥,当年我们这些人里面,就属你和衡哥最……最好!」
「这些年我都听人传,说……说是你出……出卖了他……我……我不相信!」
「谁出卖衡哥你都不会……不会的,是不是?」
这些话他大概已经憋了很久了,是借着酒劲才终于吐露出来。
包间里灯光迷乱,头顶光球射出的光斑缓慢地游移过林培安的上半张脸,那一瞬间我看得很清楚,他眼底有晃动的泪光。
「是不是?」林培安晃了晃我的肩膀。
我恍惚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期。
那时候林培安很瘦一个,是个咋咋呼呼的爱哭鬼。
在外头和人打架,被人当头拍了一板砖,就顶着一脑门的血冲进台球室,嚷嚷要衡哥给他报仇。
衡哥原本在教我打台球,他一来,台球也不教了,起身点了根烟,看着他直笑,说,都多大的人了,还因为这么点事就哭,丢不丢人啊。
他还不承认,说是刚才来的路上风太大,他眼睛进沙子了。
我烦他。要是他不来,衡哥还在教我打球,还跟我一起趴在球桌边,半边身子拢着我,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,我还可以默数他的呼吸节奏。
我没好气地哼一声说,今天外面太阳那么大,哪来的风啊?
他就急,眼睛瞪大了说,谁规定大太阳就不能刮风?就是很大的风啊!
反正他每回哭都是因为风大,眼睛进沙子。
想到这,我冲林培安笑了一下,说:「我们阿培,都快三十岁了,眼睛还是这么爱进沙子啊。」
林培安闻言立刻抹了把眼睛,也笑了:「你看我,又提那些事做什么,我的错,我自罚三杯好吧。」
「别呀,说什么自罚,怕我浪费你的酒啊。」
我往自己杯中倒了几乎满杯的酒,端起来碰了碰他的杯沿,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。